如今,王秀丽的女儿在女高读书,生了大病,为了方便照顾女儿,她搬进了女高的教职工宿舍。12年了,建校时种下的芒果树已经郁郁葱葱,走在女高的路上,王秀丽指了指掩在树后的教职工宿舍,说,“她开心的时候,会拿喇叭在那喊我”。
秀丽啊,你出来一下,秀丽啊。听到张桂梅的声音,王秀丽通常是穿着睡衣就往外跑。那个瞬间,小喇叭变成了张桂梅手里的一个玩具,用来呼唤自己的好友。
今年春节,张桂梅给了王秀丽一张自己病例的复印件,类风湿性关节炎、支气管炎、严重骨质疏松、神经鞘瘤、骨瘤、肺气肿、小脑萎缩……她被查出来23种病,有时候太痛,也会和王秀丽诉苦,我死了算了,我把这窗户打开,就从这里跳下去。
但更多时候,被小喇叭叫出来后,两人只是斗一会儿嘴,闲聊。很快,张桂梅又举起小喇叭——下课铃声响了,10分钟的吃饭时间开始倒数计时。“跑快点”、“说你呢”,张桂梅又变成那个严厉的女高校长,学生嘴里的“大魔头”、“周扒皮”。
张桂梅初来华坪那几年,和喜洲一中的一位杨老师经常通信。那时候,张桂梅的名声渐起,杨老师写信告诉她,喜洲一中有了一些议论,觉得张桂梅那样活着没有意思。没有家庭,不能完整地过日子,放弃了世俗的快乐,那么拼命,把老师和学生都折磨成那样。杨老师记得,她没有生气,只是回信说,人活着,反正要做点事情。
每次到昆明开会,张桂梅一定要当日来回,女高的清晨被她的喇叭声划破,夜晚,再用喇叭声结束。要是哪天听不到喇叭声,女孩们总会探头探脑地问,老大呢?在女高三年,殷鉴常常听到张桂梅说的一句话是,每个人都需要一个舞台。但女孩们进了大学,有了舞台,张桂梅几乎再不和她们联系,“老惦记人家干嘛,她出去放飞,放飞就行了”。
跟着张桂梅看多了山里酗酒的父亲、愚昧的母亲、女孩们被安排好地早早嫁人的生活,殷鉴觉得,如今她们能过上平常的生活已经足够珍贵。很多当年的女高学生们都成家了,他经常能在朋友圈看到她们晒孩子、聚餐,以及回老家的时候拍山里的风景。那些风景对于她们已经有了不同的意味,不再是贫穷、被困住的生活,“因为她自己走得高了”。
而张桂梅急剧地衰老了。20__年,几种病凑在一起发作,她被送进了医院,那之后,她瘦了二十多斤,衣服变得空空荡荡。如今起床,她会留下一床凌乱的被子,以便夜晚能顺势再躺进去——她已经没有力气扯开叠得整齐的被子。离开女高回北京后,殷鉴给她打电话,她说,前几天差点人就没了。他听着揪心,后来打电话给她,都需要下半天决心。
这两年,王秀丽感觉张桂梅的性格发生了很大的变化。从前,女孩如果在学校不听话,她家访时会当着父母的面骂:我们都供你读书了,你还如何如何。但现在,她只是会说,姑娘,你要好好读书,要不然对不起那些帮助我们的人。“当一个人开始温柔地对待她周围的人和事的时候,她就是老了。”
张桂梅身边的人说,她似乎只剩一口气撑着了。人人都知道,她想让女高的孩子考上清华北大。每次课间操期间,她让高一高二的学生齐声大喊:学姐加油!加油上清华!加油上北大!“我的学校要是能出一个清华、北大的就好了。”她最常说这话,没事她就拉着王秀丽观察她的女孩们,“你看我这些孩子,胖嘟嘟的,是不是看着很好嘛……我的学生里到底哪一个是清华、北大的啊……”
“我看啊,哪一个都不是。”杨文华又来泼冷水了。他的班里出过云南省第一名,培养过清华、北大的学生,知道高考每个科目应该不得低于多少分,“但张老师一点概念都没有”。
有一回,张桂梅犯心脏病,趴在柱子上动不了,一个女孩走过来拍拍她,不说送她去医院,只是说,别着急,我给你考清华,就走了。女孩把课本背了五六遍,最终上了浙大,那是张桂梅离清华、北大最近的一次了,她也知道,孩子们都是在硬考,“累个半死”。
还有一回,张桂梅花了几万块钱请了一位名师来讲课,对方不带课本,公式一个套一个,从高一套到高三,高三再套回来,“哗啦啦讲完了,我们全部傻了”。张红琼教地理,女孩们高中入学了,问她们美国在哪儿,都指不出来。女孩们努力了,考了个20分,也急,也哭,老师们不敢骂,只能安慰。那个上浙大的女孩,书背到第四遍的时候,她告诉了张桂梅,张桂梅说,那再背一遍好了,咱再多考一分,也许就上清华了。
每一年高考成绩出来,都让张桂梅失望。但殷鉴说,“我们又觉得也挺好,那要是真有了,她可能当时就……因为她现在的这个身体,真的靠这个作为精神的支撑。”
早上5点15分醒来,张桂梅每天都在想,不干了不干了,明天就不干了。每天成把成把地吃着药,也止不住地疼。下床感到非常艰难,腿落地就像针刺一样。但她又想起来她的清华北大,“六十多岁了,不想彻底治病了,这点余光我放着就行了,继续追逐我的梦想”。
《人物》最后一次见到张桂梅,是11月的一个傍晚,她从儿童之家出来,穿着羽绒服,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头皮上。刚洗完澡,她的右肩疼得很,孩子们帮她擦了药。“擦完药也不好使啊,难过得要死要死的。”她说,“此刻我就想找个地方好好躺着。”每天傍晚,她都会去儿童之家待一个小时再回女高。10分钟的路程,她已经走不动了,一个儿童之家的孩子骑着电动车送她。
她拒绝了和我们再聊一次,“给我留点力吧,我还要去找学生聊。再不回去,她们估计又以为我去医院了”。她用手撑着骑车人的肩,侧着身子一点点挪上了后座,“到我明年高考完,我能活到明年高考完……到时候你再来,看我的成功与失败。”
20__年,王秀丽看到了张桂梅在全国xx大代表大会上的新闻,她喊着,我有一个梦想。办一所全免费的女子高中,那个声音从小县城传到了全国。在公交车上,王秀丽给她发了一条短信,祝贺她的梦想终于要成真了。
最初,张桂梅提出这个想法时,一片谩骂声淹了过来。“别人说我得精神病了,或者是荣誉得太多了,得出瘾来了,老想怎么着怎么着。”那时候王秀丽也劝她,已经得了这么多项全国荣誉了,可以好好地到老了,躺在荣誉上,过完这一生。还有一次县委组织的论证会上,所有专家都投了反对票,“什么年代了还把男女分开?”
20__年,时任华坪县教育局副局长的杨文华,陪张桂梅到央视录制一个节目。去北京的路上,张桂梅说起了自己的这个梦想。杨文华教高中出身,要给学校修个实验楼,修个学生宿舍,和校长一起跑断了腿要钱。他看着这个只教过初中的普通老师,没有任何管理经验,一个人居然想办一个学校?还一身病,随时有可能倒下。而且,师资、钱、校舍在哪?
他故意问她,我们办一所高中最起码要有实验室吧,你觉得这个实验室大概要花多少钱?
她说,两万够了吗?
你做梦去吧!杨文华干脆地说。他觉得自己非常自信,毕竟经验上远远超过她。他发现张桂梅不仅理想主义,还非常幼稚,对建一所学校一无所知。
张桂梅态度也非常强硬,她着急地说,我们等得起,孩子们的成长等不起。早一天把学校办起来,就减少一批走进恶性循环的女孩了是不是?
谁也没有说服谁。后来他听说,张桂梅去昆明“化缘”了。他还听到了她当时的“化缘文案”:我们全县十多万人,一个给我10块钱,我也是好几百万了,全省那么多人,一个人给我5块钱……“你说天真不天真?”
在昆明,张桂梅请云南省总工会的人把她的身份证、劳模证明、报纸报道和种.种获奖资料复印了一大堆,她上街去募捐,一是为了办女高,二也是为了儿童之家。最初答应当儿童之家的院长,一个基金会一年提供7万块钱资金,她也天真地以为,足够了。
第一次去要钱,她下不了车,也张不了口,满大街转悠。她住在省总工会花钱开的宾馆里,翻来覆去睡不着,要不着钱,干赔住宿钱和吃饭钱,自己在干些什么事啊,“我的生命的意义在哪里?”天亮了,她继续坐车,看到一个楼梯上铺着红色地毯的房子,想着这样的地方一定有钱。她进门,对方一看,你是张桂梅老师不是?三个月前听你的报告。那时她刚被评为十大女杰,学习的标语还没有撤下,转头就变成乞丐了,“有个地洞钻进去算了”。她说明来历后,对方批了一个五千的条,说给孤儿院,办学校不管。
后来她有经验了,不去单位找难堪了,就在街上要,她拉着人问,你能不能给我点钱,我有个孤儿院,我想办个学校。人家说,好手好脚不干活,戴个眼镜出来骗人。姐姐听说了,也说她:你的脸皮真厚啊,这是人做的事吗?是什么让你变成了这样。
那5年里,除了克服自己的清高和难堪,她还要面对身体的衰弱,她被查出癌细胞转移到肺,怕身体完全垮掉,她没有选择化疗,因此引发了一系列并发症,常常感到呼吸困难。在昆明,她老怕自己忽然窒息,把自己憋死。即便如此,“化缘”来的钱远远不够。
转机在20__年出现。“最最直接的,我不回避,就是张老师干到xx大代表了”,这个曾经坚定的反对者杨文华,看着张桂梅在北京“一炮放出去了”。“华坪通天了”,各级的压力就来了,女高的建设进入了实质性阶段。
xx大新闻播出那天,王秀丽收到了张桂梅的回复,只有一句简短的“谢谢”。后来见面,王秀丽就说她,你还挺傲娇的呢。但她知道,张桂梅有很多很多的困难和委屈。女高建校那年,张桂梅有一次打电话给王秀丽,在电话里一直哭,说,你要是再不来,我就要死掉了。王秀丽赶紧去找她,半个小时后到了,张桂梅还在哭,也不说为什么。那天,王秀丽没去上班,就陪在她身边,静静地听她哭完。
这些女孩是学校老师通过满大街和菜市场贴广告、口耳相传从大山里招来的。
学生什么也不用准备,只需带着干粮和衣服,坐上大山通往县城的汽车,去女高寻找属于自己的一方课桌。周云丽是那个夏天的96个幸运儿之一。
报考女子高中时,周云丽正苦于没钱读高中。妈妈早逝,父亲养猪、种地、帮人锄草,养活一家四口。在周云丽的记忆里,有些跛脚的父亲总是一清早出门,用碗装着冷饭上山劳作,傍晚才回家。
打从记事起,周云丽就和姐姐去山上,替父亲分担农活。姐妹俩读书的动力很直接——摆脱土地与贫穷。
但读到高中,父亲发了愁。两个女儿都读高中,一年花费上万元,难以负担。初三还没毕业,父亲就开始为读书凑钱。那时,父亲总是坐在院坝边、猪圈门口不停地抽烟。
在女高最初建立的两年,来读书的女孩几乎都是因为贫困。周云丽后来才意识到,自己很幸运。在她所在的村子,许多女孩十五六岁就已定亲。山里人觉得女孩读书花钱,不如早早嫁人。
女高成为贫困女孩人生的第一个转折点。当时,第一届学生成绩很多未达到中考分数线,且年龄偏大,有学生补习3年还未拿到初中毕业证。
女高接纳了这些女孩,只要是农业户口,想读书,就收。仅有的一栋5层教学楼成为全校师生吃、喝、睡的场所。学生们住在3楼3间教室里,每间教室有女老师陪同,其余女老师和男教师被分入4楼两间大教室。男老师们轮流在一楼木板床上守夜,夜晚,学生们要去隔壁中学上厕所,女老师陪同,男老师打手电筒护送。
开学不久,张桂梅就遇到一件糟心事。一个女孩去医院做阑尾手术,被发现已怀孕4个月。一阵批评的浪潮袭来,女孩的父母也质问学校。女孩说了真话,孩子的父亲是对面一所高中的男孩,两人在入学前的假期发生关系。
张桂梅长了教训。学校没有围墙,常有男孩来戏耍,张桂梅守在教学楼前,见到逗留等候的男孩就赶跑,大骂“小混蛋”。
学校没有性教育课。有性知识辅导老师问需不需要支援,张桂梅让他们“滚一边去”,“手机上已经很过火了,还用教吗?”
后来,教学楼一楼安装了铁栅栏。一向吝啬的张桂梅在安全管理支出上毫不心疼,有宿舍门坏,她立即请师傅来修。每当高考季来临,张桂梅会请几个人日夜看守教学楼,让学生看到“楼前楼后都是人”,安心。
为了杜绝攀比,张桂梅规定,学生必须剪短发,穿校服,女老师在校不能穿裙子和高跟鞋。
教学楼的一楼贴满捐款人的名字和捐款数额,墙上的企业和个人帮助支撑起这所免费高中。每当有人来校捐款,她要求学生向捐款人集体敬礼,唱《不忘初心》。但她反对学生手举捐赠牌被拍照的行为,有企业提出此类要求,张桂梅宁可钱打水漂也不同意。
有毕业生回母校捐款,但也不知道最终资助给了哪个学妹,张桂梅希望这种“背对背”的方式,让学生没有压力地接受捐赠。
在张桂梅看来,贫困对女孩是一种隐私,对外,她称呼自己的学生“山里的女孩”。
他1948年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,先后参加四平战役、辽沈战役、平津战役和解放长沙、海南岛等战役,多次立功受奖;1950年,他赴朝作战,参加过上甘岭战役,先后荣立一、三等功,回国后受到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接见;1955年他复员回乡,深藏功名服务百姓,甘于清贫。他用实际行动诠释了一个共产党人的初心和使命,他就是元宝区金山镇山城村老复员军人孙景坤——
8月15日,在丹东光荣院里,96岁的孙景坤正在与护理员聊天,“好,这里真好,感谢党和政府安排这么好的居住环境和细致周到的护理,我知足了。”老人的精神状态不错。此前,他与大女儿女婿一同居住。8月12日,孙景坤作为特护养员被送到这里,享受24小时护理服务。
老人居住的特护区房间有20多平方米,空调、电视、卫生间等设施齐全,在他睡觉的电动护理床的床尾立着一个输液架,上面挂着老人的军装,一枚枚奖章、纪念章熠熠生辉。这是陪伴老人几十年的心爱之物。
“老人对这些军功章很珍视,不管走到哪儿都要带在身边。所以我们在老人床边的右侧钉上了吊钩,军装和奖章就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。”院医疗康复科科长孙红霞说,老人晚上的觉少,睡不多久就醒了,护理员几次看见老人用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奖章。第二天早上,他们发现吊钩坏了,便将军装挂到了输液架上,让老人一抬眼就能看见。
舍生忘死 勇立战功
走进金山镇山城村,拐过一条狭窄偏僻的小巷,踩着坑洼不平的土路,会看到一个不起眼的平房,这便是孙景坤大女儿孙美丽的家,孙景坤此前就居住在这里。走进屋内,墙上贴满了老人的照片和有关资料,无声地诉说着他清贫朴素的生活和辉煌的过去。
走近细看,有摄影家为他拍摄的胸前戴满军功章的照片,有记录他在上甘岭战役的文字资料,也有孙景坤作为中国人民志愿军英模代表党和国家领导人的合影。一桩桩、一件件,让人仿佛走进了那个硝烟弥漫、激情如火的岁月。
孙景坤的故事,要从72年前的1948年说起。那年1月,24岁的孙景坤怀着对共产党的无比热爱,告别新婚才5天的妻子,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,随40军119师357团先后参加四平战役、辽沈战役、平津战役和解放长沙、海南岛等战役,在辽沈战役中荣立三等功、平津战役和解放海南岛战役分别荣立二等功。战斗中,他多次负伤,在解放四平的战斗中,孙景坤是机枪手,是敌人火力重点打击对象,密集的子弹像刮风一样扑向他,他身上的伤疤就是最好的见证。
1949年,孙景坤因为在部队表现出色,加入了中国共产党。1950年,朝鲜战争爆发,刚从海南岛战场撤回来的孙景坤随部队集结安东(今丹东)待命。部队驻地离他家不到五里地,步行也就20分钟,已经两年没见亲人的孙景坤却只是默默地望着家的方向。抗美援朝初期,孙景坤与敌人激战受伤后被送回国内治疗。养伤期间,排长催他回家看看父母,他默不作声,排长又说,怎么也得让媳妇看见你还是个大活人呢,他才告假匆匆回了一趟家。随后,孙景坤不顾腿伤没好利索,再次过江奔赴前线。
当年打了多少仗,孙景坤已经记不清了。不过,有一场战役,却永远烙刻在他的心底,那就是惨烈的上甘岭战役。
1952年10月27日中午时分,孙景坤所在部队坚守在上甘岭161高地,在击退敌人一次又一次进攻后,部队伤亡惨重,161高地三面处于敌人的火力控制之下,增援部队很难上去。当时担任副排长的孙景坤带领9名战士,带着8箱手榴弹、2箱子弹,从敌人火力死角突上阵地。在击退敌人疯狂反扑中,孙景坤击毙21名敌人,和最后剩下的3名战友顽强地坚守在阵地上。
孙景坤的外孙子毕元发对姥爷关于这场战役的讲述至今印象深刻,“战斗异常激烈,‘守着是死,不如拼命搏一把。’依靠多年的作战经验,姥爷知道敌人炮火最猛烈的地方,往往是敌人进攻的突破口。很快,他就发现了一处盲区,敌人的火力打不到那里,他主动请战,跟战友借着坑道掩护奋力狙击,最终打退了敌人的进攻。”毕元发说,事后战友们在炮弹掀起的泥土石块和牺牲的战士身边,找到了昏迷的姥爷,他的腿部等多处受伤,耳朵也被震得几天都听不见声音。
在抗美援朝中,孙景坤荣立一等功一次、三等功一次。1953年,孙景坤荣获一级战士荣誉勋章,并受到金日成将军的接见。同年,作为中国人民志愿军回国英雄报告团成员,孙景坤受到了亲切接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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